再见了,对不起

第 25章(1 / 2)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非常吃惊。

“从围墙爬进来。你家围墙那么矮。”她坏坏一笑,“让我进来吧。”

未等我应允,纪美就像敏捷的猫一样,噔地一声跃上窗台蹦入房间。我看到围墙下,桃树在弥漫冥蒙的夜色中盛开着大朵粉白的花。墙外一盏照明灯泡散发着幽暗的光线。

这天晚上,我和纪美在房间内絮絮私语。声音压得极低极低的,稍一听到一点响动,便都立即打住,神经紧绷,呼吸亦紧张急促。实在是怕妈妈发现。每次都是心理作怪罢了,便都捂着嘴哧哧作笑。

纪美这天晚上同我详细讲起她的家人和童年。

“那是青岛的一个小镇。我住在乡下外婆家。

我从来没见过我爸爸,至今不知道他是谁。我和妈妈一直生分,关系不太亲密。一两年才见一次面。我的外婆不太喜欢我。因为妈妈的缘故。她这个大女儿令她头疼。我妈妈从十七岁开始离开家生活,长年漂泊异乡。她长得很漂亮,头脑聪慧,心傲胆大,追求独立。流离颠沛的生活并没有使她贫困潦倒。因为她一直得到许多男子的相助眷顾。但是名声却不太好。

外婆的另一个女儿便是我现在寄住的小姨。小姨与妈妈截然相反,乖巧听话,安分守己。外婆就生了两个女儿,没有生下男孩,因此一直受到婆家和宗族的轻视。但小姨说,外公自始至终爱护她。大约是小姨十岁的时候,外公去世,外婆就倍受冷落轻视了。又有一个名声败坏、离经叛道的女儿和带着一个血缘不明、淘气顽皮的外孙女。外婆一直含辛茹苦,郁郁寡欢地生活着。外婆今年春节去世后,我便寄住到小姨家。”

“你妈妈会经常来看你吗?”

“不会。她很少来看我,只是寄给我钱,有时寄很多有时寄很少,但从来没缺过。我们这次春节见了一次面。现在又快半年了。她现在在新加坡,又结交了一个新的男友。她恐怕不会多大记得仍有一个女儿。”

她语气怅怅地说。但不多久却倏地绽放令人舒心的笑容。

我也给她讲我的父亲。

那天晚上,到了午夜时分,纪美磨磨蹭蹭不肯离去。

“澄海,让我在这里过夜好不好?求求你啦。”她用一副孤苦无助的语气说,脸上却挂着俏皮的表情。

我十分犹豫,但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便答应了。

后半夜,我们都十分困倦了,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我坐在书桌前,把最后一点习题做完。大约半个小时后,她沉默了一会就再了无声息了。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侧身躺在床中央,用手臂枕着头,像夜晚的植物般卷曲着身子。发辫有点散乱,衬衣上有青苔刮 读家txt书籍下载

第五章(11)

擦的痕迹,小巧的嘴唇伴随着梦中呓语而细微地改变形状。

“真是的!”

我嘟囔一句,拉过枕头在她身边躺下,和衣而睡。我看着纪美纤瘦的脊背,不知道自己为何唯独对她如此亲近和友好,并且对妈妈阳奉阴违。

此后,纪美常常在夜晚翻墙而入,敲开我的窗户。几乎每次我都留她过夜。有时候我眼困了,早早睡下,也把窗户打开,为她留着。

同是孤独的独生子女,彼此需要倾诉和聆听。

“你知道吗,我亲自养过蝴蝶,熟悉蝴蝶的很多生活习性。他们什么时候交尾,什么时候产卵。可是来到这里以后就没有地方供我饲养了。小姨不会像外婆一样迁就我。”

“你知道吗,其实我出生在海边。青岛。你去过青岛吗?那儿有樱花园。每年4到5月,樱花盛开,一团团、一簇簇、一层层、一片片,近看似云絮,远看如花海。听说青岛是中国樱花种得最多的地方。这些都是妈妈告诉我的。我爸爸和妈妈就是在青岛认识的,相爱,并且生下我。妈妈说,我出生的那天夜晚,医院里的樱花都开放了,还下起了雪。我长这么大,妈妈只同我讲过一次这样的事。那是在她一次喝醉酒的时候。平时她是从来不讲的。她最不愿提及爸爸,跟你妈妈一样。我现在最想去的地方是青岛。那儿的海可能比这儿的更漂亮呢?等我们长大一点,我们一起去好吗?”

她还给我讲她在外婆乡下生活的趣事。我也给她讲这儿的趣闻。

“春节期间,从初八到十五晚上,这里有游神活动。平时供奉在庙里的神像被人们用轿子抬出来,走街串巷地巡游,家家户户在门口摆上供品,祈求一年的好运气。端午、中秋、鬼节,或某个大族姓的祖先生日,就会有庙会,白天有各种祭祀活动,晚上则演社戏。”

“这里每年的七八月几乎都有台风侵袭。台风来之前必然有大半个月非常酷热的天气,即使气象部门不发出台风通告,人们也是知道的。雨往往提前一天就下了。是暴雨,会持续下几天几夜。风总是在夜晚来,呜呜地吹,像风箱一样作响。门窗刮得哐啷哐当响,像要被吹飞。这里连海潮声都能听见。这天晚上必定停电。四处一片漆黑。台风过后一片狼藉,树木被连根吹倒,街市的霓虹招牌摇摇欲坠,稻田变成汪洋大海,海湾的海水混浊不清。一切非常有趣。

如果遇上大台风,供电供水系统必定瘫痪。城区中心的小区居民便要到我们这些民居人家来汲井水。这时我家就会变得很热闹,人们在院子里排成长长的队伍,好像过节一般。也只有这个时候,我家才那么热闹。所以,我很盼望每年台风的到来。”

一次,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纪美来找我。她没有打伞,全身淋得湿透。我给她毛巾又给她一套干净的衣服。她换衣物的时候没有叫我避退,而是兀自转过身去。那时我十五岁,第一次看到女生的胸衣,小小的,洁白色的胸衣。我不禁面红耳赤,内心震荡。但这种感觉很快就过去了,像闪电般稍纵即逝。性欲什么的一点没有。即使我躺在她身边,有时是肌肤挨着肌肤,冲动一次没有产生。但无论怎么说,我对她日渐成长起来的身体还是怀有朦胧的好奇心的。而我之所以这样,很大一部分是当时迷恋同级一个被称之为校花之类的女孩的缘故。那个女孩我都记不清了,什么婉,什么熏的,似乎这类女孩的名字都有这种字眼。

而纪美对于我,恐怕也是同样的。我们之间存在的的的确确是纯洁无比的友谊。

我也常常到纪美的家中。大体说来,她的小姨和姨父是友善开明的人,对纪美,对自己两个儿子的交友从不多加干涉,亦不对其他方面横加指责。加上他们又得知我是成绩优异的学生,自然是持欢迎态度。而我当时给外人的印象又是一副安静文雅、乖巧听话的好孩子形象。他们甚至对我是有几分欢喜的。所以我在他们家中受到优待。他们的家庭氛围和睦、宽松、随和,我也很乐意到他们家去。

我通常在回家之前在他们那里呆上一个小时左右。大多是听音乐。后来我在他们家中 读家txt书籍下载

第五章(12)

画起画,也是在这个时期开始接触油画。纪美和她姨父在这方面给了我很大的帮助。纪美姨父是个画商,做画材画具的进口贸易,所以我能从他那里买到价格比市面低许多的绘画用材。而纪美的帮助更是巨大的。她把母亲寄来的钱很大一部分用来给我买画材画具。为了不使我因为受到这种馈赠而感到难堪,她一直谎称她想学画。但她从来没有画成一幅象样的。而我所画的画,全部保存在她那里。是不敢拿回家的。

上了初三之后不久,妈妈发现我和纪美往来亲密。我下午放学后的几次晚归引起了母亲的疑心。没过多久,她在我书包里发现了一本漫画书,然后不动声色地走访了班主任。她从班主任那里得知,纪美是“劣迹斑斑,令人头疼”的学生。我的漫画书肯定就是从她那里来的。还有一次课堂上,我的课桌底下无端飞出几只蝴蝶,引起课堂一阵骚乱,肯定也是纪美所为。

班主任与妈妈同出一气,她们推理相近,结论相同。纪美是一切事件的始作俑者,而我是无辜的受害者。我被她毒害。按照她们的逻辑,一个一贯表现出色的优等生是无论如何做不出这般惊世骇俗的行为。她们用了“惊世骇俗”这一词,这些行为方式于我,已是惊世骇俗了。

“怪不得你近来的成绩有所下降,并且经常晚归。原来是和她混在一起了。告诉我,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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