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凰(NP)

第 22 节(1 / 2)

慌忙接过茶去。

奇怪于儿子的无故走神,便问他方才想什么了?原以为是述职的过程出现纰缪,或是在朝中遭遇了棘手的人物,熟料,他却恍惚的一笑,举起茶嗅了嗅茶香,眉眼挂着一抹淡淡的羞涩。反问了他这个羞人的问题。

你和娘是一见钟情的吗?

老爷子的脸腾一下的红的透亮,慌慌张张的仰脖灌下一大口热茶掩饰,却不小心烫到了舌头和喉咙,登时如烧到了尾巴的猫似的乱蹦,手舞足蹈的直扇舌头,瞪大了眼,咿咿 呀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爹,你和娘到底是不是一见钟情的呢?”年轻的上将军大人完全看不懂硬汉派老爹羞答答的苦恼,不依不饶的追问。

儿子认真求教的眼神让他无所适从,无所逃遁。老将军涨红了比开水还烫的脸颊,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复。

得到肯定答案的夏侯尚顿时精神高涨,“这么说,我是极有可能继承那方面遗传的了……那么爹,你们两个是谁先钟情对方的呢   “当然!!——”老头子鼓足腮帮子,牛眼圆瞪的生硬哈哈大笑:“是你娘啦!当时你爹我玉树临风,潇洒不凡,风靡万千少女~你娘她爱我爱的不行。哈哈哈哈!”

“是这样的吗?”

一个雍容娇懒的笑语自老头子的背后柔柔的响起。

“当然!!”犹不知死活的老头子笃定的点了点头,又突觉不对的霍地跳起来,正和宝香韵然的老婆大人照了个对脸。

“……呃,夫人!你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夫夫夫夫夫人,你要听我解释!拜托!拜托先把拳头收回去好咩?!!不要发火啊!!啊啊啊啊!!夫人!夫人!夫人!我错了!我错了!饶命啊啊啊啊啊…………”

惨绝人寰的哭喊声呈漩涡状盘亘在梧桐树左右。孱弱的夏侯山老将军被美艳温柔的将军夫人拎着脚踝,强迫玩了几百圈的人力风车小游戏。最后一个高高的抛甩,可怜的老头子被残忍的甩到树尖上做挂旗。

拿帕子拍了拍手,连一根发丝都没乱掉的美妇优雅落座,执起一杯茶,先凑近鼻端轻嗅了嗅,才小小的抿了几口。把杯子握在手里,她眯着眼笑觑了儿子半天,打趣道: “我说,傻儿子,你终于开窍了,开始对风花雪月有了兴趣,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不,没有的事,我只是突然好奇而已。”

“哦?只是好奇吗?”夏侯夫人浅浅一笑,讳莫如深。

才不要告诉别人。那个撩动了他沉寂多年的心池,让他怦然心动的,只属于他自己的美妙感觉。

夏侯尚兀自托着腮,呆呆的望着盛开的牡丹发懵,眼里反反复复的浮动着一个人的倩影,再也容不下别的。

初见,不过遥遥的一瞥,朦朦胧胧的仿佛隔着一障浓雾黑纱,飘渺的近乎虚幻,遥远的可以无视。那是三年前的重阳国宴上,她依旧是一首无法企及晦涩难懂的诗,也是首平淡无味到不必浪费时间去解读的诗。

她端坐在最角落,和偏殿的皇太后在一起,不言不语、面目模糊。或许是皇太后的缘故,只觉她那里无端的一抹荒凉与悲悼,寂寂如烟。

他同其他的臣子一样,无暇分心去关注她。攫取了他所有视线的,是围坐在皇帝脚下的那几位光芒四射的尊贵皇子。

一见误终身。

真象戏文里演的一样。有缘的人总会机缘巧合的相遇。

他是从不走那条路的。因为来的早了,离他单独觐见的时候还早,所以引领太监才带着他绕琅台水曲多走了走,观赏莲色垂柳,打发时间。

而她每天也只有在这个时辰才走这条路。为父亲烹过早茶后,通向上书房的路。

水榭回廊细细长长,曲曲折折,只有这一条。

她往西去,他向东走。不期然,相遇。

那时,他只觉有什么冲破了粉白旖旎,绿萍涟漪的莲荷之光,使波光滟潋的清湖都黯然失色——那是萦绕成一团的甜甜的,正缓缓融化氤氲成尘的,是青帝的风。亦是,少女的味道。

他诧异于一个人的气场竟能篡夺山水花木的风姿,于是他好奇的举目凝望:回廊几折外,一个素装少女正徐徐走来。

像是被巫术蛊惑了一般,他一阵恍惚,竟然出现幻视的看到那少女的周身有无数的七彩花瓣缓缓飘落。花神?!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幻象已然消失。

只见她侧头不知和谁说话,他才发现她的身后原来还跟着八位侍从。而她显然也看到了他,不禁停了脚步,远远的打量起他。

四个大侍,四个随侍,加之她的相貌年纪、衣带配饰,他立刻便知晓了她的身份。

他抢上前去行礼,她忙令他免礼。嗓音如珠玉滚盘,空谷莺啼,让人心池荡漾。他站直了腰,近乎热切的仔细端详她,微笑的少女像是一朵由琉璃雕琢而成的清澈剔透的水晶花,有冰雪之骨,琼瑶之态。

她问了好多可爱的问题。歪着头等待回答的样子极像一枚半透明的粉色糖果,没有防备的无辜眼神就在他的眼前不停的引诱着他,他好想一口就把她含在嘴中,恣意品尝。胸口莫名的躁动,像是有支鼓槌在心房上咚咚咚的不停敲打,血脉里巨大回响让他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最令他悸动的是,她不像其他人世俗于他坚毅冷硬的外貌,钢铁无情的名号。她竟能与他心意相通,感受到他的柔软眷恋。

她,有一双慧眼。

他定定的凝视着她,可能是被他过于热烈的视线吓到,她匆匆道别。

公主!

他下意识的喊住了她。其实并没有什么要说的,只是突然舍不得。

他向她发出邀约,虽然他明明知道那只是一个空想的梦,但是听到她干脆的回答,他还是忍不住的雀跃。

直到她走远,他才知道,她就是那位出生时天有异象的瑞凰公主。

那个传闻中,默默无闻,无所建树,面目模糊的,草包公主。

她才不是草包。她是他见过最聪慧最美丽的少女。夕阳下的牡丹妖娆吐香,茗茶早已凉透,寂寞梧桐树下独坐的少将军托着腮恍惚的笑了又笑,如果还有下次,即使被当作厚脸皮,他也要毛遂自荐的接近她,和她说一说,家乡的故事,和,他的故事。

74【黑锅的不要】〖vip〗

一直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在一个模糊的梦魇中载沉载浮,心中辗侧难安,急迫又惊恐。铅重的身子仿佛压不住棉絮般脱了壳的灵魂,我软绵绵的趴在床上,沉酣不醒。

似梦非梦中,似乎有谁为我上药喂药,衣衫上淡淡的艾草香,小时候的味道;陆陆续续的许多人进来了又出去了,额头上,手心里,床榻边残留着他们温暖的气息,我费力的睁了睁眼,眼帘里影影憧憧的都是些灰白的浮光。

似乎有一个人在梦中执起我的手,紧紧的攥在他粗糙的掌心里,又在耳边低低的诉说着什么。听不清的话语化成一股悲伤的小溪流入我的梦中,载满着他折损的骄傲和无望的爱情……心酸酸的,悲伤在梦中肆虐——我看到年幼的自己,仰望着挂在高高的紫藤架上断了线的风筝,难过的哭泣……我努力的蹦跳再蹦跳,胖胖小小的手却怎么也够不到那只心爱的风筝,于是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眼睛红肿,喉咙嘶哑……

“公主,渴了么?要不要喝点水?”耳畔有个轻轻冷冷的声音温柔的问道。

“唔……”我嘤咛着,挣扎着睁开眼睛。

“公主,你醒啦?头还晕么?”那人摸了摸我的额头,“还好烧退了,来,喝点水润喉吧。”说着,便有一勺凉水湿濡了干涸的嘴唇,我忙张开口,大口的吸取甘甜来滋润我如火灼般的嗓子。那人非常有耐性的一勺接着一勺的喂入,我贪婪的啜饮,昏聩的神智也渐渐变得清晰。

摆了摆手示意够了,那人又扶起我,拿过靠枕垫在腰后让我倚着。

“感觉舒服些了么?”

“嗯。”我胡乱的点点头,又突觉不对的忙抬头看去。

“紫扣?!”我吃惊的半张着嘴,本来还呆呆的脑子此刻更是一阵晕眩。

紫扣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我还是那个待字闺中的绾鸾殿公主?一切都只是我的一个长梦,什么也不曾发生过?我急切的四望看去……南北通透的阔朗格局,对比强烈的黑金白的布置,还有围在床榻周围的八扇白玉冻石屏风——是夏侯府邸的明朗风格。

我绝望的倒回靠枕上,便听紫扣冷冷淡淡的道:“公主见我不高兴么?这般的失望?”说着又拧了温毛巾来为我擦拭脸庞。

这丫头,许久不见还是冰雪一般的冷,不见半点热度。

我嗔了她一眼,“怎么会,我想你还来不及,只是你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

真的是吓一跳,我以为夏侯尚再也不会让绿袖和紫扣回到我身边了呢。不只是因为她们是谁谁谁的“眼线”,而是单纯的就我离开星泉侯府的这件事,便足可以让暴怒不已的尚迁怒于她们继而怀疑起她们的身份和目的了。绿袖,是我用驻守参军方红泽给缠住了;而紫扣……又是我让她留下来代为治理侯府的。我任性的出游又被禹苍掉包,却没有被人发现其中的诡计……发生的一切,又能怪谁?

“半个多月前当我接到夏侯将军的通知,要我回帝都伺候公主的时候,我也是吓一跳呢。”紫扣淡淡的笑了笑,迎着我诧异的神情说道,“将军大人的信笺上说‘前事不究’,要我和绿袖即刻启程,回府重新侍奉公主。因为绿袖身子不便,所以我先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了,再过几日,绿袖也该到了吧。”

尚……我不禁低头叹息,原来我的不安他统统都懂。经历了那么多,除了绿袖和紫扣我无法轻易的去依赖任何人,侯府人虽多,却没半个知心。于是他便不计前嫌的召回了她们。尚的体贴和胸襟一再的让我感动,也愈加的让我愧疚。

勉强的打起精神,笑道:“回来就好,有你在,我很高兴。绿袖身子不便,是病了么?”

“她倒没有病,到时公主一见便知了。”紫扣促狭的卖了个关子,不说。

她吩咐门口的小婢去准备膳食和洗澡水,又折回来挨着床沿坐下,一瞬不瞬的端详我许久,我忍不住的笑问她看什么,她却一脸严肃的叹了口气:“公主变了。我以为公主会幸福,可是公主却憔悴了。紫扣得知能再度侍奉公主,感激欢喜之情难耐,日夜兼程的赶回,不想见到的是公主躺在床上憔悴受伤的模样……无论公主相不相信,公主昏睡这五天来,紫扣心急如焚。恨不得能替公主分担……”

我忙拉过她的手,真心笑道:“紫扣,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就同我的姐姐一样。你说的话我都相信。”

“公主……”紫扣深深的凝睇着我,久久不语。过了好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神情坚定起来,“公主此番遭劫,我也隐约知道些缘由。夏侯将军说‘前事不究’,我很感激他,却无法原谅自己。

当初公主想出去游历,我没有听从‘他’的命令监视你,而是放任公主自己去了。那是我第一次违背命令,我遵从公主的意愿希望公主能在枷锁之外寻得开心,谁曾想那也是我今生最离谱的错误。而今公主平安,是天佑,是万幸。紫扣惶恐,唯此残生侍奉公主左右任凭差遣,赎我罪孽。从今往后,紫扣的主子就只有公主一个,请公主还把紫扣当作以前的紫扣般信任吧,紫扣不会再让您失望。”

我怔了怔,忽而释怀,用力的握紧她的手,我俩相视而笑。我以为素性冷清的紫扣一辈子也不会对我展露热情。原来我错了,紫扣一直是个感情强烈的人,她心思敏捷,仗义慷慨,热情如火。

人的心,是世上最难懂的,也是世上最易懂的。就算她是某人安插在我身边的卧底,但我俩十年情谊,我从未怨恨她,她也从未暗算我。

只是事到如今我还是很好奇,“你说的‘他’是谁?”

紫扣神秘一笑,摇了摇头,并不说破。

“哎!~~~”我无所谓的耸耸肩,“既然如此,那么紫扣,快给我上饭吧,如你说的,我傻睡了五天,都要饿死啦~”

…………

饭食是粳米粥和各种精细的小菜。虽然香气扑鼻,吃到嘴里却没什么味道。我小口小口的啜着,听紫扣讲述我昏睡这几天发生的事。

这几天,我昏昏沉沉的怎么也叫不醒,身上发烧又频频虚汗,强灌了几碗药下去才渐好。期间,宫里的亲人们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批。手中握有权利的几个哥哥姐姐稍作探视便马不停蹄的离开了帝都;皇后和贵妃们坐了一下午见我还没醒便也唉声叹气的回去了;不争气的皇帝老爹和小十二爷俩儿则好没体统的扒在床边哭哭啼啼的不肯走,最后还是宿哥哥看不过去的给硬架了去;而尚在那日的清晨便赶了回来,站在屏风外,呆呆的望着昏睡在床上正由紫扣擦药的我,不言不语的守了一夜……

我听过紫扣的陈述,口中的饭菜更加无味的近乎嚼蜡。唉……事情闹大了,几乎是人尽皆知。这下又不知会演变到什么地步,无法收场。

紫扣见我没什么胃口,便撤下了饭菜。漱过口,吃些补气的丸药后,又扶我泡了一个温泉澡。

正伏在软榻上让紫扣帮忙烘干头发,只听咣咣铛铛一路的碰撞磕绊,靠进东侧的一扇小门吱呀一声响,敞开了半边……先是一条缠着厚厚棉布的长腿“咣”的一声硬邦邦的摔了进来,跟着是一条用木板固定着吊在脖子上的右臂,“他小娘的!!”伴着一句咬牙的咒骂,有人侧着身子勉强的支撑着一根随随便便用树根绑成的应急拐杖,拖着另一条软趴趴的长腿费劲的挤了进来。

“呦~~起来了吖,我还以为你死翘了呢~~”

来人的一颗脑袋包在三层又三层的白纱布条之下,露出两轮紫黑色浮肿的眼圈,他端着肩膀,偏又爱做出一副无赖的样子,一抖一抖的斜眼瞅人,即使嘴巴也被毫不客气的包裹起来,还是堵不住他不饶人的恶毒嘲讽。

我眼前一亮,心情大好,掩唇幸灾乐祸的假笑道:“哎呀,原来是茉莉呢?啧啧,你怎么搞成这样?该不是不小心失足掉下假山摔的?断了几根骨头?”

不用想也猜的到是谁下的“毒手”,我明知故问的挑衅她,茉莉虽然气恼却因为漂亮的脸蛋严重走形而做不出鄙视的表情来。他哼哼的冷笑几声,撑着拐杖一步一蹭的摸了把椅子坐下,姿态依旧傲慢。

“你眼睛瞎啦,断了几根你还看不出来?装什么傻,我这样都是拜你所赐!等我好了的,一定要把这笔帐都从你身上一根一根的找回来!……哎呦!!”

不待他话音落定,紫扣执起一面铜镜便劈头盖脸的朝他飞了去,茉莉躲闪不及,正中脑门。

“小娘养的!小贱人!作死啊你!”茉莉颤巍巍的摸着瞬间肿起的脑门,气的破口大骂。

紫扣冷冷扫了他一眼,淡淡的道:“闭嘴。这不是卑贱的人妖能嚣张的地方。麻烦您找太监玩去。”

“什么?!人妖……太监………喂!小贱人!你不想活了是吧?!”茉莉危险的眯起眼睛。

“不想活的是您吧?老人妖。”

“你!!不能原谅!”茉莉撑着拐杖霍地一跃而起,咬牙切齿的便要发难。

而紫扣也悄悄的拾起一长片滚热的暖石握在手里,蓄势待发。

我无力的揉揉额角,头痛不已。

忽然,茉莉警觉的侧耳听了听屋外的声音,顿时手忙脚乱的慌张起来。

“啊啊啊!!惨了惨了,后门在哪边?后门在哪边啊?”他拖着木头般的腿,如没头的苍蝇般一蹦一跳的焦急乱闯。

“在那边……”我指了指百宝阁后面,茉莉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慌忙逃窜。路过我面前的时候,急急的叮嘱道:“千万别和小尚说见过我呀!”又狠狠的瞪了紫扣一眼,闪出了后门。

我莫名其妙的还点着头,正门猛然被大力推开,“瑞凰——”站在光线里的夏侯尚远远的望着我,放松的笑了,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眼前。

紫扣见他来了,福福便悄然退下,把独处的空间留给我们。尚挨着软榻单膝点地的蹲下,执起 的手急急问道:

“听说你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别这样躺在水边,忽冷忽热,容易着凉……”说着便从榻旁的软藤衣隔上拿过一条帛毯裹住我。

我轻睇着他,抿嘴笑着摇了摇头。“我都很好,长长的一觉把什么病都睡跑了,方才刚喝了点粥,肚子好饱,气力也都回来 呢。”我伸出双臂做了个健壮的姿势,嘻嘻笑道。

“……”尚默默的凝视着笑靥如花的我,没有说话,虎目里的流光渐渐黯然沉没,“……是吗。 样就好。”他才低垂下眼眸浅笑附和,微扯的唇角却无端的苦涩。

“尚……”

这不是你的错,请你不要自责。咽喉仿佛被扼住了般无法呼吸,强烈的伤感淹没了眼眶,使我几乎哽咽。伸出的手在接触到他铜金肩甲的瞬间,犹豫的握了握,最后还是轻轻的搭上了他宽厚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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