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

第十九章。共枕眠(下)(1 / 2)

胡督带过来的这名医官复姓端木,旧齐时也曾是任职于宫中御医院吃皇家粮饷的一员小吏。他家学中数代人都极为擅长那起教人难以启齿的隐疾,因此便被分派去诊治故齐皇室搜罗的男宠。南朝一夕覆灭后,往昔依附于江氏皇族的官吏殉主的殉主,逃难的逃难,余下纷纷作鸟兽散落于民间自讨生计出路。端木的医术在宫中颇有些名气传扬,是以侥幸被招揽于实权在握的厉王府邸中谋得了差事,在这国初乱世里阖家饱暖团圆。

他虽偶有念及故主的羞惭,暗自也为着眼下的苟且光景庆幸不止。此人脾性柔和懦弱,纵然劈头挨了杨翰一顿怒骂,仍不吝唠唠叨叨地向他关照寝房中应该避忌之事。然而杨翰早已怒不可遏,哪里肯去听从他那番教人自甘受辱的劝导?

“嗳……在下也是医者心肠,言尽于此了。小公子哪怕只为自己和家人保重,也要顾全爱惜身子啊!”愁眉苦脸的医官摇摇头,心道又是个不听劝告的莽撞后生,却也合该是如老人们常说的那般,好话也难劝住该死的鬼。他慢慢收拾好箱笼器具,便对等在门帘外的胡督扬声回禀道:“还请总管大人放心,在下可再三细细验看过了。小公子并无什幺大碍,今夜自可好好服侍王爷。我留些养护润滑的药丸膏脂在此罢。”

胡督搓着手嘿嘿一笑,顺手塞给端木半包自己没吃完又懒得丢的狮子糖,哥俩好似地在腋下夹着瘦小的医官走出去,边走边问道:“你且别偷着藏私,跟男人干那事儿还有什幺顶用的好药?不吝匀出点儿,我也拿去给相好的用用……”

燕人的儿郎自长大到能挥舞马刀时起,便开始经年奔走于军旅路途之上。从结着环髻还未换完牙齿的八九岁童子,直至成为再也爬不上马背的衰朽老者,终生不离兵刃与坐骑。待到人死后,勿论生前身份贵贱,尸首都缝进一整块马皮里架柴火葬,笃信灵魂会随着柴堆上的烟火一同升起,让亡者跨上骏马奔向长生天圣母的宫殿。中原王朝蔑称其为‘住在马鞍袋上的野胡儿’,倒也十分贴切。

漫长寂寥的征战生涯里,有许多相互照拂或托付性命的同袍兄弟,情意深厚时常如夫妇般彼此抚慰。燕人好男风态度之坦荡,公然结契者之常见,是足以使崇尚优雅暧昧格调的中原百姓面红耳赤,切齿不能容忍的。

端木只因端了新主的饭碗,而为人脾性又圆融胆小,倒并不曾憎恶燕人这种淫靡放浪的风气。他本来就是个医治宫中男宠隐疾为业的倒霉蛋,明明身边趾高气昂的同僚们也是专治那些嫔妃阴私之事的,偏他就要被人笑话称之为下三路大夫,为此在御医院里也深受排挤,半点好处也捞不到手。

及至燕人开了国,有幸托赖于这班淫乱放浪得十分理直气壮的蛮族汉子,似端木这等往日弓着脊背低头做人的尴尬医者也不再卑微猥琐了。他如今行事态度学得跟周围打交道的燕人一般毫不脸红,听胡督嘴里胡乱讲着浑话,只笑着把糖包儿揣在袖笼里打趣他:“可奇了,总管大人什幺时候瞒着咱们勾搭了相好?这须得问问你家那人儿年华几何,你们俩房中事有什幺不甚如意……”

勿论杨翰满腹憋着多少愤恨与委屈,被敌酋蛮横强加的侍寝安排仍然如期而至。萧绰烈相思心切,等不到掌灯时分就急匆匆地踏进了院落。杨翰恨透了这个肆意蹂躏自己的男人,也实在装不出几分好脸色相迎,木然地正坐在床边不肯说话。

萧绰烈也知道他在记恨什幺,格外温柔地挨着青年坐下来说:“乖乖,别再恼我了。我待你之心并非只贪图那片刻欢愉,真正是想要同你长长久久,携手白头。子羽身上本来有从前沙场征战留下的许多旧伤痛,咱们又还初试欢爱,你都未曾习惯此事……那医官是专请来照顾你的,他医术高明,日后一点点为你多加调理,好教咱们能够鱼水交融,夫妻和美……”

杨翰怒极反笑:“如如果└】..此说来却是杨某不识好歹了,合该再三谢过你这番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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