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觉到有人在他的背后看他。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 由发丝而起，沿着黑发, 到脖颈，再到衬衫领。周逊想，坐在他背后的那个男生，在看他。
可他不觉得厌恶又或者恐惧，只觉得……僵硬。
他很紧张，却又不知道是由于什么缘故。
老师开始讲试卷。他将那张卷子铺满桌面，在文具袋里翻红笔。
在纸上写了写，没有水。
他前面坐着扎马尾的女生, 右边坐着的男生则在卷子底下偷偷玩手机。他顿了顿，最终还是回过了头去。
他低着眼, 小声道：“可以借我……”
“什么？”
对方很迅速地回复。
不知道为什么, 在听见他的声音后，周逊的指尖都有些发抖。
这诡异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都仿佛不是自己了。
他只好努力地道：“红笔。”
“哦哦，好，马上。”
身后的人很快就答应了, 然后便将一根笔递了过来。周逊连忙去拿，他伸手过去，而另一个则握着笔往前面凑。
在接过笔的时候, 他碰到了对方的指尖。
很烫。
那一刻不知怎的，身体深处仿佛颤抖了起来。
“谢谢。”
周逊很快地小声道。他回过身去时, 自己的指尖也还在发烫。前面的讲课还在继续, 他连忙拿着笔, 多写了几句笔记，才专心起精神来。
他感觉身后的人还在看他。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第一节课间时，周逊去了厕所。楚云阔还在悄悄地在桌肚里玩游戏。他最近沉迷于一款风靡全国的历史向人物卡牌战斗游戏, 游戏里的人物都来自于景朝。不过让人很意外的是，班上很多女生也在玩。经常一下课，她们也会三五成群地讨论游戏里的内容。
“皇帝又出新卡了，这次是和小周配套出的。一个SSR，一个SR，还有羁绊效果，小周血量低于10%时可以消耗皇帝血量30%把小周回至满血。”
“呜呜呜可爱！我cpszd！”
“RIO！”
“只有我觉得hso吗，把你填满什么的……”
“草，人不能……”
“我可以，我cp也可以”
“我看论坛，又有人发疯了，喷策划带私货不得好死。”
“毒唯还是对家啊？还是汉/奸（周采）粉？”
“好像是对家。”
“嘻嘻嘻我cp锁得这么死历史上也是官配咯，不服吊/死啊略略略~~”
“下一期活动是侠盗和指挥使吧？提前磕到了。”
“啊啊啊充钱我充钱就是了。”
“喂喂。”荣浩宇把身体伸过来，拍了拍楚云阔的身体，“你有没有觉得那个转学生……”
“觉得什么？”楚云阔被他吓了一跳，把手机塞进课桌抽屉里。
荣浩宇皱着眉头，似乎很难表述似的。他过了一会儿，道：“你觉得他……什么印象？”
“？”楚云阔想了想，道，“生人勿进，很冷淡，然后，腿长，背挺直的。”
荣浩宇：“……然后呢？”
楚云阔：“在他身后偷偷玩手机，他背挺得这么直，江老肯定看不到。”
荣浩宇：……
眼见着周逊回来了。他仍旧低着眼，坐回座位上。在他坐下时，荣浩宇觉得他身上传来一股香气。
类似香气的东西。
是洗衣粉味？还是洗发水味？
直到下一节课时，他还在忍不住想。
第二节课下课便是课间，全校学生都要被赶到操场上做操。荣浩宇原本也该是第一个从座位上弹出去的，可他看见周逊还在前面没动，他也忍不住没动。
为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见他……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明明其他人对他的评价都是生人勿近。可他坐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后颈，不知道为什么……
就很想把手贴上去。
“荣浩宇！”江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出来！！”
荣浩宇连忙出来，江老于是给他下达指令：“课间去帮新同学把课本、校服拿了。还有，他也是走读，不用帮他收拾宿舍，快点，去去去。正好下节课是历史课，晚点儿回来也没事。”
“老班，历史老师知道您这么说吗……唉哟！！”
“反正你们上历史课也都在看，别以为我不知道。”江老暴打他脑袋，“快去！去就不追究你这周都是踩点到教室了！”
“好嘞好嘞……”
老班下令，谁敢不从。荣浩宇只好老老实实地走回班上，小李子正从座位上出去，问他一会儿跑完操要不要一起打球，荣浩宇于是道：“老班叫我干活儿。”
“干谁？”
“新同学……不是，带新同学拿东西。”话一出口，荣浩宇就感觉到了歧义，他拍拍小李子的肩膀，道，“你快去，一会儿被年级风纪委员逮到了。”
年级上负责管理（监视）众人跑操的同学是精品二班B班的陆显道和他的下属同学们。每次众人做操时，他就和那群人一起戴着红袖章，在操场上检查他们的动作，又或者在教室里一个个检查有没有人偷懒不去。
陆显道冷脸面瘫且吓人，小李子连忙跑了。
于是教室里只剩下了荣浩宇和周逊两个人。他向着他走去，低头看见坐在座位上的少年，不知为何，恍惚间他又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他将手放在对方的肩膀上，道：“同学……”
就在手放上的那一刻，他感觉那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我，我……”
荣浩宇刚想解释，就看见那个新来的同学像是受惊一样地看向他，就连耳根都红透了。然后，他听见他有些慌张地解释道：“对、对不起，我刚刚……”
“不好意思，是我吓到你了。”荣浩宇连忙摆手。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碰了那一下，他自己的脸和掌心也开始发烫。
他想起那个转学生刚来时用酒精湿巾擦桌子的行为，心想，他该不会是有些洁癖吧？
所以他刚刚才……
荣浩宇有些纠结，又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遗憾。
而周逊此刻跟在他身后，他也很紧张。他不明白为什么，刚才一直有些洁癖的他被他的手一碰，首先感到的不是被陌生人触碰的厌恶。
而是……心跳如雷。
两个人于是往着教材科和领校服的地方去。他们先去领了教材，荣浩宇帮他拿了一半，拿回去时才想起，周逊好像有洁癖。
可直到他拿回去，周逊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于是他偷偷看了周逊一眼，只看见周逊低着眼，没有看他，依旧是好像冷冷淡淡不可触碰的模样，睫毛却很长。
荣浩宇赶紧把视线转回来。
他们拿完课本下楼时，做操已经快结束了，两人于是又往着拿校服的地方走。一路上栽着很多银杏，到了秋天，都是金黄。他们在金黄的路上走着，荣浩宇突然觉得这条平日里，他抢饭时老是嫌长的路，其实很短很短。
他没忍住又偷偷瞟了一眼走在他身侧的周逊。周逊比他矮一点，他能看见他的睫毛，和睫毛下白皙的皮肤。他过了一会儿，不知怎的又想看看他漆黑发尾下的脖子，于是低头又去看……
然后就和对方撞上了眼神。
两人都是猝不及防，似乎没想到此刻对方会看过来。在视线短暂的交汇后，他们纷纷缩回了眼神和脸。荣浩宇一边尴尬一边羞愧，一边还在想……
原来周逊的眼珠，这么黑啊。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组织语言开始道歉：“啊，我刚刚就是……嘿嘿，就感觉你很眼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靠！！说完这句话，他就悲愤了，这话听起来一点也不像好货啊！
他以为周逊很久都不会理他。可他过一会儿，就在风吹起银杏叶的声音里，听见周逊说：“没事。”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比他想象中还好听，清清淡淡的，却很动听，像是碗里的冰块敲击着瓷碗，让人忍不住去想象他说话时的唇形。
走到这条路的终末时，荣浩宇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看见周逊的皮肤确实像瓷那样，只是耳朵根，带着一大片粉红。
这是他天生的颜色吗？还是……
他正想着，就听见隔壁热闹的声音。
“风纪委员——草啊，怎么又是你！！”另一边传来了哭爹喊娘的声音，“我靠，怎么我躲到哪里都有你——”
“你又翘操。”另一个声音倒是冷冰冰。
荣浩宇往那边看过去，正在地上挣扎的那个果然是F班的不良少年白于行，抓着他的手臂的那个人则是风纪委员陆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