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记忆的钟

四、微酸袅袅--大头大头,下雨不愁(2)(2 / 2)

我郁闷地跟着顾达左躲右闪的,觉得一切都荒谬透顶。

跑了很远的路才脱离危险,顾达接过我手里的锅盖和大勺子放到车上,忽然皱着眉头看着我的手腕内侧轻声说:”对不起。”

我一看,原来是那里不知何时被烫起了几个小水泡,还有被油点溅到的黑印子。奇怪我刚才竟然没觉得疼,被顾达发现之后才忽然火辣辣的灼烧起来。

顾达的妈妈很歉意的搓着手,叫顾达带我去擦药。

我站在狭窄阴暗的弄堂里,两旁是违章搭建的筒子楼,头顶上横七竖八的挂满了老人小孩的衣服,墙缝里生长着生命力旺盛的杂草。

原来这便是顾达成长的地方。这便是顾达的家。

他沉默的领我上楼。楼梯又黑又窄,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角落里突然蹿出的黑猫把我吓得魂飞魄散,拍了好半天胸口。黑暗中,顾达忽然拉住我的手。

”很黑。小心。”他说。

我窘迫的很想把手抽回来,可是想着若是没有顾达领着我,我一脚踩空红颜薄命在这那我岂不是冤死了。所以我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被顾达牵着。

顾达一家住在顶楼,阁楼那个低矮得站不直身体,小得只放得下一张床的小空间就是顾达的卧室。床的正上方有一个小小的天窗,安着块透明的玻璃,有几缕夕阳漏下来,天空是一种淡淡的青黛色。

不知怎么我忽然想起林安顿的家,那个干净宽敞明亮的家,光浴室就有两个,而顾达家还和整个筒子楼的邻居共用一个小小肮脏的厕所。

顾达开了灯,在昏黄的灯光下,他轻手轻脚的替我上药。其实也就是涂一些不知道什么成分的药水,我觉得心理安慰的成分更大一些,好在伤势也不是很严重。

即使这样,顾达低垂着头,还是涂得很专心很认真。我一低眼就能看到他的头顶和垂下的刘海,还有冒着细细汗珠的鼻尖。

”疼吗?”

”嗯?不疼。”

我在那一瞬间觉得顾达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那么可恨。灯光下他俯着身子为我擦药的样子非常的温柔,非常的平易,非常的亲近,非常的可爱。

”今天,谢谢你。”顾达一边收药物一边说。

”呃不用谢。”

狭小的空间,因为突然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事情,我们两人就那么并排坐在顾达的小床上,光线昏黄黯淡,窗外的鸽哨划过天空,大群的飞鸟扑拉拉的飞过,楼下传来孩子哭叫的声音和中年妇女大声谈笑的声音,空气里有清新的米饭煮熟后的香气。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和暧昧。

我站起来想要告辞,一时忘了阁楼高度不足,站起来一头撞上房梁疼的”哎哟”一声。顾达也急站起来,也是咚的一声。然后我们各自摸着脑袋看着对方,傻傻地笑起来。

”骆小白”

”嗯?”

”那天,我不是想嘲笑你才看你试卷的。真的。”

我垂下头看到顾达破了一个洞的床单,心里忽然没由来的觉得很难过。

我说:”嗯,我现在知道了。”

那天之后我去小吃街的目的就不只是为了遇上林安顿了,还为了光顾顾达家的臭豆腐摊。我总是很天真地想,也许我多吃些臭豆腐,顾达的生活就会好一些。所以我每次去都要吃五份臭豆腐。当我一次又一次要求再来一份的时候,顾达的眼睛一次比一次瞪得大。

后来有一次顾达甚至拒绝卖臭豆腐给我。他说:”骆小白,你是不是只吃臭豆腐不吃饭?臭豆腐很不营养的,热量又高,你这样吃下去很快就会变成一个丑陋的不健康的胖子。”

我笑嘻嘻地说:”你有本事对每个买臭豆腐的人说呀,你怎么不说呀?你要一视同仁。我就是喜欢吃臭豆腐,我就是喜欢吃你们家豆腐,你的豆腐最好吃。”

”我不许你吃我豆腐!”

”我就要吃!”

”我不许!”

”就要!”

幼稚的争论半天,直到周围围了一圈附近每天来的初中小女生,我和顾达才同时停战。想到刚才的”吃豆腐”豪言,我后知后觉的突然涨红了脸。

我还是看到了林安顿,在那条小吃街上,在那个我第一看到他的小吃摊前。林安顿家的摊子摆在那个摊子斜对面,所以我看到林安顿而他并没有看到我。

我本来是想要和林安顿打招呼的,可是还没张嘴就看到他身边站着一个背影清秀的女孩子,她背了一个双肩背包,上面叮叮当当挂了许多小饰物。我看到我可爱的外星兔子也在中间。虽然她的包上挂了很多小玩偶,可是我看得出我的外星兔子它很寂寞。它变得脏乎乎的,没有以前那么可爱了。

它是我的宝贝,被我宝贝一样送给一个宝贝的男生,然后现在出现在另外一个陌生女生的包包上。

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变化之大连顾达都看出来了。他问我怎么了,我对他眨眨眼睛,然后”啊”的大叫一声,说:”肯定是你的臭豆腐有毒,我中毒了”

很多年后,当我遇见越来越多的林安顿时,我才渐渐清楚他们那样的男生。而那个时候十六七岁单纯青涩的骆小白是打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林安顿的。那时候的林安顿之于骆小白而言就好像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他是电是光是神的旨意,说得俗气点他就是童话里的王子。骆小白以为林安顿也应该和童话里的王子一样一心一意地爱上一个灰姑娘或者公主,然后手牵手白头到老。

即使童话在现实生活里听起来是那么可笑,那至少他也应该一次爱一个人。

可是当我百无聊赖的趴在图书馆的窗口看那爬在铁栏上的爬山虎藤蔓时,竟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看到楼下僻静的角落里,林安顿在和一个看不清长相的女生拥吻——但是我知道她不是臭豆腐摊前的那个,因为她们背的包包不同,因为她们上面挂的小布偶不同。

那个爬山虎下被亲吻的女孩子背了个黑色的ADIDAS书包,拉链上挂着我的大嘴青蛙。

我的大嘴青蛙本来有张张着嘴巴快乐歌唱的脸,可是现在看起来好像在哭一样。

我就像一个卑劣的偷窥者一样一直趴在窗台上。他们亲了足足五分钟,对旁观的我来说漫长得简直就像一个世纪。后来林安顿拍了拍那个女生的头,那个女生就转身先走了。林安顿一个人站在那个荒草丛生的僻静的小花坛边,脚边盛开着一大丛粉色的野蔷薇,有一只黄色的蝴蝶轻轻落在他的肩头。

如果你看到当时的画面,如果你也只是一个和我一样的十七岁女生,那么你肯定也会忍不住怦然心动,不敢相信怎么有人可以美好得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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