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记忆的钟

六、花骨冷宜香,小立樱桃下(1)(2 / 2)

两个人,都能感应到周围气氛的轰然转变。逐峰厉声问,你到底是谁?

她说,蝶羡。

蝶羡?

逐峰将这名字在口中念了念,似有些熟悉。女子此时笑靥如花,她说,三百年前,丘鱼国君最疼爱的女儿,封朝阳公主,你可知道,她的名字,就叫蝶羡。

而我。

我就是朝阳公主。

所以,你大可以相信我是真的能够助你找到赤帝书登上王位。我会尽我所能的来帮你。虞氏一家篡夺了我父王的江山,杀光了我所有的亲人,我要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荒谬。

这已经是逐峰第二次重复地喝止。但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暴戾。紧张的气氛,到此,竟然缓解下来。因为,逐峰觉得,面前的女子大概是神智出现了问题,她怎可能是三百年前的公主。一个人怎可能活三百年而不死,并且容貌有如十六七岁的少女。

他心中泛起冷冷的嘲笑之意。

【玉阶草】

蝶羡没有获得预期的嘉许。没能说服逐峰接受她这些荒谬的提议。实则她自己也只不过怀着侥幸的心理,做一次尝试。

她以为没有谁能拒绝那样庞大的诱惑。

就算心存疑虑,起码也可以在暗地里找寻赤帝书,若得手,即可覆雨翻云,若不得手,也无伤大雅。谁知道,传言中拥兵自重的大将军,并没有叛国之心,竟然斩钉截铁地撵走了她。她不甘心。世上竟有如此愚蠢的忠孝之人。

数天后。

蝶羡离开京城。向北走。一直走出洞冥国的边境。她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到达雁行国的京师,郡厦。

至此。从她苏醒,已经整半年。

蝶羡沉睡了三百年。

医书记载,有玉阶草,色红润,细长,食之可造成人的假死状,三百年后,药性自动解除,人可自然苏醒。

蝶羡就是服用了玉阶草。

三百年前,丘鱼国的定边侯虞浮,拥兵自重,蓄意谋反,率领军队攻入皇城,蝶家的天下,在那时,易了主。

并且,虞浮斩草除根,京城内所有的皇亲国戚,包括死忠于国君的一班大臣,纷纷被赐了一死。男子以绞刑。女子斟毒酒。而王后精通医理,通晓奇门遁甲之术,她给蝶羡服了玉阶草,将她存入水晶棺,再偷偷的运进老皇陵。

在那里,蝶羡躲过了虞浮的搜索,沉睡三百年。

醒时,看见母亲留下的血书。

和一张羊皮地图。

此等玄妙的事情,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的确很难相信。而当年的虞浮,不仅篡位,连国家的名字也从丘鱼换成了洞冥。

大陆上,再没有丘鱼国。

尽管还有很多熟悉的城池。譬如,牟郦依然是牟郦,但仿佛,也随这变迁而面目全非了。蝶羡常常因此觉得哀伤。

但更多的,是仇恨。

蝶羡本以为,天下间没有人不垂涎赤帝书。而逐峰,在洞冥国内,除了他,没有谁还能拥有这样强大的兵力和民心。他是她最完美最适合的选择。

可惜,她到底涉世未深。

将一切事情都想象成简单的诱惑和交易。试过了,才知道这条路没有办法走下去。若要达成愿望,只能重新转换构想。

所以,她来到雁行国。

倘若不能祸起萧墙,那么,就助外人一臂之力吧。雁行国,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毕竟,取而代之,只是颠覆了一个姓氏,一个族群的江山。

而占领,吞并,借刀杀人,则是出卖了整个老百姓的天下。

两相对比,后者,实属无奈之举,下下之策。所以蝶羡欲加苦闷。但她不能辜负了爹娘的嘱托,不能枉顾自己的国仇家恨。夜夜入梦,看见的都是刺刀和鲜血,漫天大火,残垣败瓦,还有凄厉的哭喊,绝望的呻吟。

以沉睡三百年之苦,换得这场新生,仿佛就是为了仇恨而来。

第一次看见官祁,在皇宫的御花园。他是镶金戴玉的王。而立之年。轻微发胖。有圆圆的脸,和尖的下巴。

人中极短,看似一副薄命相。

而蝶羡,是初入宫的宫女。她费了很多的心思,才弄来官祁的行程。故意守在他将要经过的地方。故意亲近他。

官祁好色。蝶羡生就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以至于,这男子眯缝着眼睛打量她,与她耳鬓厮磨,她突然就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这样对待逐峰,起码也是年轻精壮的好身体,有值得赏味的容颜,不似这官祁,眉目间尽是猥亵。

只不过,不晓得逐峰会怎样对待她呢?

蝶羡想着想着,竟走了神。官祁的手已经停在她胸口。他说,朕今日就宠幸于你。蝶羡的身体一颤,退去墙角,道,奴婢有关于赤帝书的消息,陛下可愿意详听?

赤帝书?

官祁的眼睛瞪圆了,像两颗讨厌的乌梅。蝶羡却从他贪婪的表情里,看到她的一线生机。她遂将当初在逐峰面前说的那番话又重复了一遍,官祁听得哈哈大笑。他问,你是三百年前的公主?世间真的有此等光怪陆离之事?朕不信。朕不信。

蝶羡扼着腕,狂躁的恨意又涌了上来。直觉告诉她,要找到一个相信自己,又愿意通力合作的人,愈加的困难。倘若除了逐峰,除了官祁,她不知道,下一个要找的人应该是谁。可这时候,官祁的影子又覆盖到面前,她想推开他,竟发现对方看似驽钝的身体,蕴藏了一股强大的内力,她无法挣脱,她以脚跟抵着墙壁,狠狠点出,从官祁的面前绕到他背后,却又遭拉了回来,她喊了一声,你放开我,空出的右手屈着拇指,内力如一团白色的云雾,萦绕在掌心,啪的一下,眼看就要落在对方肩膀,但竟然只差几根头发的距离,被轻巧地化开了去。

官祁笑了。

戏谑地夸奖说,你的功夫不错。

蝶羡又加重了语气,喊道,你放开我。官祁随即收敛了笑容,将蝶羡如小鸟般扼在胸前,道,你入得宫来,就要服侍朕,或许,朕哪天高兴了,还可以由着你将你的故事继续说下去。赤帝书?呵呵。这的确很诱人,一会儿你就告诉朕,赤帝书到底藏在哪里。

顿时。宫殿内灭了光。似乎有雨点打落花瓣的声音。

啪嗒。

啪嗒。

待到黎明时,晨色熹微。蝶羡站在殿前的台阶上,周围空旷得像一座荒原。官祁已经整装上早朝。他说,朕会赐你封号。

官祁并没有兴趣知道这世上到底是不是真有赤帝书的存在,也懒得计较蝶羡说的话,究竟是真还是假。他终日沉醉声色犬马,以为自己江山稳固,有一帮聪明又效忠的臣子,连早朝也只是例行公事。他更乐意将蝶羡当作他的玩物,而对于她所说的,寻找赤帝书,或如何尽快地吞并洞冥国,他从来都只是敷衍地应对。

蝶羡仍然没有遇对人。

仿若那些在爱情里跌跌碰碰的女子,伤了心,绝了望,靠着一丝若有还无的希望,勉强支撑。不知道,何时才有机会完成复仇的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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